陈锋：ESG投资 打开投资者全面了解企业的窗口
中证网讯（记者 周璐璐）在可持续发展越来越被重视的当下，对于投资者而言，投资“可持续”正成为一种具有前瞻性的选择。
“中国企业重视ESG，实际上是与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进程是一脉相承的，这是一个必然现象。”中国公司治理50人论坛专家成员、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访问学者陈锋近日接受中国证券报记者专访时如是说。在陈锋看来，ESG是展现企业面貌的一个重要窗口，更是企业风险管理的一把“利器”，ESG投资正是在突破企业财务指标的基础上，全面分析企业ESG情况从而判断企业价值作出投资决策的投资行为。
融入治理框架 提供企业管理抓手
所谓ESG，即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al、Social、Governance）。ESG指标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三个维度评估企业经营的可持续性与对社会价值观念的影响。
富达国际今年6月的调查报告显示，其调研的中国公司中有93%表示预计将在2026年之前发布年度ESG报告。对此，陈锋坦言，“中国企业重视ESG，实际上是与中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进程是一脉相承的，这是一个必然现象。”
谈及背后推动ESG发展的力量，陈锋认为，一方面，“游戏规则制定者”的作用至关重要，即国家在立法层面以及监管层面应当给予ESG充分重视，从政策方面引导中国企业更好地理解ESG的内涵、落实ESG的理念，防止“劣币驱逐良币”。另一方面，社会各个层面利益相关方也推动了中国ESG的发展，尤其是责任投资、责任消费等深刻影响了企业的运营行为。陈锋举例称，投资者对公司ESG的要求会深刻影响ESG行为，消费者对产品的要求和偏好，也会传导至提供产品的企业，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已经关注产品生产过程的ESG因素，从而侧面提升企业的经营治理水平和社会责任感，“不论是主动或被动，或者兼而有之，越来越多的企业已经发现ESG的吸引力和价值所在”。
对于ESG的吸引力，陈锋有他独到的理解。
陈锋坦言，不能给ESG的吸引力做出正面或者负面的定论，而是要正负结合来看。“可以说，ESG是展现企业面貌的一个重要窗口，通过ESG的各项指标、评价报告等信息数据，我们能看出一个企业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对于企业而言，为了践行ESG的理念，在公司治理方面或会多付出一些成本，某种程度可能会产生一些负担；实践中也有不少企业开展ESG营销，过度“消费”ESG，甚至产生了负面影响。但从整体看，当市场认可企业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后，企业在合作和发展方面或获得更多优势。”
谈及ESG对企业管理的价值，陈锋将其与财务指标对比进行分析。陈锋认为，财务指标呈现的是企业经营的最终结果，市场往往更关注经营数据而忽略数据背后的因素；而通过ESG的指标能展现出企业管理的过程，例如，在环境保护方面，企业的废弃物排放、有可能影响的生物多样性等指标，能促使企业对标国家政策监管水平、行业平均水平等标准，评估自己未来可能的付出成本以及需要改进的空间等。
那么，从企业角度出发，该如何运用ESG提升管理水平？
陈锋表示，除了监管部门的重视和引导，企业要在各个业务流程中融入ESG的理念。“ESG在企业风险管理方面的价值是十分明确的，事实上，如果一个企业能够把ESG的每一项指标都与世界一流企业、与监管要求进行对比，并分析自己内部存差距，弥补不足，一定程度上能够降低企业的风险，避免‘黑天鹅’事件。”陈锋说。
丰富评价维度 辅助投资者决策
随着中国资本市场国际化，海外ESG评级机构逐渐加强对A股的覆盖，甚至成为投资机构重要的决策工具之一。在陈锋看来，对于投资者而言，ESG指标的参考意义值得关注。
“在当前市场上，ESG相关的、泛ESG主题的投资逐渐丰富。在整个投资领域中，ESG产品的占比也越来越高。”陈锋说。据方正证券研报，2015年开始，ESG基金发展提速；截至2023年8月1日，ESG基金已有477只，基金规模达到5923.07亿元。
究其原因，陈锋认为，ESG能给投资者提供更全面的参照信息。
在一个越来越成熟的资本市场中，投资者需要观察并进行决策参考的指标会越来越多，投资者也与越来越倾向于挖掘能体现企业价值的内部因素。而在这其中，ESG将成为投资者了解企业内部治理情况的一个很好的工具。
值得一提的是，ESG能够很好地扭转以往企业中存在的“内部成本外部化”的问题。陈锋举例称，以往某企业发展过程中对环境造成的污染多为外部承担，将来则需要逐步内部化。随着环保要求的提高，这方面过去由全社会来承担的成本，将来则将由企业支付，企业必须为此提高技术和设备投入。如果在公司发展中融入ESG概念，如何通过提高技术来降低污染则有了更为量化的信息和参考。这也为投资者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参考。类似的“S”层面的例子如员工权益维护，过去较低的工资和较长加班时间等获得的竞争力，是员工牺牲工作家庭平衡的代价，打开视野看实际上是全社会付出的成本。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法律的完善，企业在员工权益方面的成本将内部化，不再具备逐底竞争“优势”，这也是社会发展的正常规律。
此外，关于ESG对投资者的意义，陈锋还提到了“深刻”一词。陈锋形象地将挖掘投资标的比喻为选择结婚对象，“在充分考虑到家庭背景、职业发展、价值观、人品长相等等因素后，才会考虑结婚与否。投资亦然，在充分研究企业的财务状况、价值理念等因素后，投资者更倾向于挑选符合自己价值导向的企业进行投资。”这也是陈锋所说的，ESG正是投资者更多元地去了解企业的一个重要窗口。
谈及近年来ESG相关投资产品数量倍增这一现象，陈锋给予了肯定态度。陈锋表示，近年来ESG产品数量和规模快速增长，意味着ESG投资获得了资本市场的认可，这也是推动ESG发展的重要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陈锋也指出，当前国内的ESG产品多为泛ESG投资相关的产品，产品结构有待完善，即底层资产多为“ESG”中的“E”，底层资产为“S”和“G”的产品占比较少。但是事实上，ESG不仅是“E”，还有“S”和“G”，“S”和“G”层面的问题还远未解决，亟需要ESG投资来推动，内部均衡发展迫在眉睫。而且深层次看，“E”解决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即生产力问题，而“S”和“G”用来解决人和人的关系，即生产关系问题，这些问题往往难度更大，人类的战争和冲突也往往是这方面原因，因此绝不可以对这些问题熟视无睹，ESG投资还需要在“S”和“G”方面下功夫。
此外，陈锋也建议，尽管近年来一些ESG产品搭乘“新能源”的东风取得了优秀的超额收益，但机构在ESG产品的宣传方面应当客观、理性，不应刻意渲染“ESG产品可以跑赢均值”“ESG产品产生超额收益”等。这是因为ESG纳入估值一直存在难点，货币化和定价问题还面临很多挑战，而且ESG投资理念与利润最大化原则并不总是一致，比如早期ESG投资是负面筛选机制，对烟草、酒类、赌博、军火等行业是纳入负面清单的，但恰恰是这些行业利润率诱人。实际上，ESG与投资收益的传导机制十分复杂，有些因素是有财务影响正面价值，有些因素是成本上显著增加，比如环保投入，如果社会监管机制不够健全，企业生产的环境成本不能够内部化，那么同等条件下节约这部分环境成本的企业利润当然高，E方面较好的企业反而盈利较差，产生了劣币驱逐良币，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因此，能够肯定的只是ESG在管理优化和风险控制上有重要作用，有利于长期性和稳健性。同时，机构应当加强对内部流程的管理，真正建立一套适合自己内部控制的ESG投资流程，切实避免“漂绿”行为。
积极应对挑战 期待价值充分发挥
回到ESG本身，陈锋认为，当前ESG的发展面临着两大挑战。一方面，ESG指标覆盖领域全面，从而导致这些指标之间的相关性以及权重设置等在评价体系中很难赋值与均衡。另一方面，各个行业共用一套ESG评价体系是否公允，例如该如何衡量金融行业和石油行业报告期内在环保方面取得的进步。此外还存在数据披露问题，从投资角度看，任何投资决策的前提是真实可靠的数据，金融交易需要依据数据做决策和选择，当前ESG信息披露的最大问题是不充分、不深刻，从投资角度看是无效的，数据无效也是许多评级结果相互冲突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对于上述两大挑战，各界一直在进行着探索，包括投资机构、金融机构等各机构也在积极探索和建立ESG评价体系。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积极的现象。”陈锋补充道，“在这个过程中，每家机构会根据自己的投资风格、投资价值观偏好形成自己的投资理念。这更是一个有利于资本市场长期稳健运行的事情。”
对于在中国发展ESG的优势，陈锋表示，一方面，监管部门对ESG的发展十分重视，形成了一种重要的推动力量。另一方面，在监管部门、金融机构、评级机构、高校等的共同参与下，全社会已经形成了一个将ESG理念推广落实的良好氛围。
不过，与国际市场相比，中国ESG市场还有不少亟待发展的方面。陈锋称，一方面，国内部分企业对于将ESG理念融入公司治理的意识有待提高，很多还停留在慈善捐赠方面，没有体会到ESG在风险管理层面的价值所在。另一方面，国内责任投资和责任消费还处于初级阶段，未来有待发展。
对于如何追赶差距，陈锋表示，企业要加强对ESG内在价值的理解，能够认识到ESG理念对企业长远发展的价值；作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以及防止劣币驱逐良币的关键一环，监管部门应当完善制度、尽职尽责，为ESG的发展夯实基础。
谈及中国ESG的未来，陈锋充满期待。他表示，“中国的ESG市场已吸引越来越多的企业、机构、高校等的参与，未来发展空间广阔。期待我们的市场能够将ESG做得更加实际、更加贴切，为企业发展提供具有意义的参照，为投资者投资提供具有价值的参考。”
